年1月9日,我去看了《送你一朵小红花》,之前一直不敢看,因为我知道这是一部讲抗癌的电影,自从年爸因为癌症去世后,我谈癌色变,听癌也会色变,与癌有关的一切我都唯恐避。电影前半部分的氛围是很愉快的,但是,看到韦一航母亲拿了一百块钱塞给窗外敲玻璃要钱的女人说的那几句话时,我实在忍不住默默哭了,可能要有癌症病人的家庭才能理解她的痛处,而我能理解。在电影院里,我好多次想放声大哭,但是看电影的人有点多,朋友又在旁边,控制呜咽和眼泪是件技术活,会有一股厉气在你胸腔里面翻腾,直逼心脏和喉管。出了电影院之后,我还是没能止住,在电影院的厕所里哭,出来戴着口罩哭,那种翻江倒海的回忆一直在席卷着我。打开电脑,翻开隐藏在我QQ空间里7年的一篇私密日记,是关于爸的。《爸》年6月8日00:26,一直强忍住不提起关于爸的话题,可是却没办法停止对爸的思念,每天都希望有事情做分散自己的精力,和别人谈些轻松的话题,可是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始终冲淡不了这份沉重。爸走了2个月零25天,一切恍如隔世,我试图拨打过爸的电话号码,但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每一天都会想起爸,记忆使我很痛苦,每天都很难过,难过那些我自作主张的日子,每天都很惧怕,我也不知道怕什么,一个人晚上在家就呆呆坐在沙发上不敢离开。我在你的工作地上班时,你退休回到了老家,有一天我妈打电话来说,你右腰上有个疙瘩,我问过当医生的朋友说可能是脂肪瘤,我还疑惑你那么瘦的人也会生脂肪瘤,并不知道这是厄运的开始。医院检查被医托骗,开了很多中药,我们都责怪你胡乱相信人,我自作聪明叫你别吃那药,医院检查住院,我和姐也可以照顾你,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治之症,如果我们不那么重视,万一你吃那药奇迹般的好了呢,又或者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医院检查,那已经是冬天,你的行动已经相当困难了,你总是安慰自己说是风湿病,腿脚不灵活,要是风湿病就好了。医院B超室排队排了一个早上,你消瘦的身体裹在厚厚的棉衣里,显得很臃肿,才五十五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疲惫地在走廊里踱步和搓手。之后照CT又排了很久的队,你在B超室等候的样子再次重现,我看出了你的茫然和无助,那种眼神,是浑浊,是空洞,并无光,天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拍片结果出来后,医生怀疑是骨癌,腰上的不是脂肪瘤,而是骨头上长出的瘤。医生不敢定性,建议去昆明市进一步诊断,听到这些后我心里发抖,但还没有绝望。后来去昆明的一个星期里都在做各种检查,怕看到检查结果又期待知道结果,天天心都是悬着的,希望听到医生说做完手术就可以回家了,我内心最坏的打算是截肢,截肢也好啊,至少有轮椅啊。在住院的第七天下午,住院医生拿到结果,把我叫到病房外面说,是肺癌骨转移,当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请医生不要把这些给我爸说。进病房后,你问我,医生说了什么,我说,医生说没事的,因为囊肿周围是动脉不敢动手术,明天转到肿瘤科慢慢治疗,我就快速走出了病房。我医院大门外的梧桐树下的,那时天快黑了,医院已经灯火辉煌。我坐在树下面抱头痛哭,很大声的哭,泪水掉落得很快,怎么揩都揩不完,想起一个星期以来的种种,想起爸的眼神,想起他问我,我妈准备好过年的东西没有,肉买了没有,回去什么都没有怎么过年,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医院看到有人痛哭,没有谁停下来看我,更没有人安慰我。主治医生建议回家算了,我打电话给家里所有人,姑妈建议化疗,母亲说,要不也是回家算了,听说化疗很痛苦又没有效果。当时,医院,医生要我拿把握,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想如果就这样回去,爸会怎么想,我不是给他说去肿瘤科慢慢治疗的吗,有一线生机都要试试。我给家中的母亲说,我爸不是提了两万块钱的公积金吗,先治疗看看,第二天就转了病区和病房。隔壁床的贺伯伯骨折做完手术回家了,他在的时候还会和爸说说话,现在他康复出院了,和我一起照顾爸的妹妹也回去上班了,爸就更孤独了,眼神透出恍惚,晚上因为疼痛几乎睡不着觉,早上早早的就慢慢起床,移步到我睡的椅子床边,拉被子给我盖,这些我都知道,除了无声的哽咽我一无是处。放化疗的过程是我最不想提及的,很多时候,晚上00点才轮到爸放疗,每次我都去把轮椅借来推爸去化疗室,昆明的天气很好,晚上都会出月亮,在回来的路上,他会抽烟,刚住院的时候我不准他抽,决定化疗后我没有阻止他,只有抽烟的时候他心情会好一点。有一天晚上,化疗回来的路上,我把轮椅推停在月亮照得到的花坛边,他摸出烟来抽,给我说了很多话,关于他们弟兄家的家事,最后他说我弟给他买的帽子像老奶奶戴的,我看了看,确实像,把我逗笑了,我以为他不懂审美。如果每一天都能看到他笑,那多好。化疗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没有多大的效果,他每天都要吃止痛药,每天都要去抽腰髋骨上肿瘤里面的水,肿瘤没有小,反而越来越大。后来,家人一致认为还是回家算了。回家之后,我还是不死心,打听到另一个市有个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也治好过癌症,于是我倒了几趟车,在凌晨5点赶到那个中医馆排号,医院的布局很中医,感觉就是一个神医馆,才凌晨5点过就有很多人在等着看病,墙上挂满了各种锦旗,药房什么的都很齐全,有两个女护士负责在药房拿药。等到八点半,老中医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坐诊室,又等了差不多个把小时才轮到我,我把病历拿给那个老中医看,他说也只能是碰碰运气,开了八百多块钱的中药,护士拿个大黑塑料口袋给我装起,沉甸甸的,我提着十多斤的药有点开心,仿佛提着一口袋希望。拿到药后,我马不停蹄跑去客车站找车带回去,因为我还不能回家,我要回单位办辞职手续。安排妥带药的事后,我迫不及待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是母亲接的,我告诉她煎药的方法后,就让爸接电话,电话里,我给爸说,这家中药馆的医生是神医,排队看病的人很多,治好的人多得很,你要按时吃药,等你的病好了之后,我带你和我妈去凤凰玩。不知道怎么了,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哭了出来,说话又开始哽咽了起来,不知道爸听出来了没有,他在电话那端虚弱地答道:嗯。后来,爸的病情持续地加重,什么神仙药都不顶用,我们姐弟几个在家守着,有一天晚上,我们太困了,都睡着了,夜里,母亲来隔壁把我们叫醒,说你爸快不行了,我感觉我的心脏一下子掉落了下来,顿时很空,无尽的空,那是一种明知结果而结果还是来了的绝望。但是,你并没有马上离开我们,你又坚持了几天,那种对于生的渴望让你留了下来,你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咳嗽,不停的咳嗽却又在隐忍着咳嗽,每次吐痰你都会用余光看有没有带血,所幸都没有。最后,你走的那天早上,你咳得很厉害,咳到无法停止,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我在你的背后支撑着你,你不停地吐血,我和母亲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我除了哭着喊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没有停止咳血,最终,你彻底走了。过去好多年了,每次回忆起这个场景,我都很恐惧很害怕,也做了很多年的噩梦,梦里,你又活了过来,但是活着的你却一直都在生病,每次梦到你都是相似的内容。母亲为此给我找先生看,先生说,不要怕,他是你爸,他不会害你的,就当是梦里又见到他一回。是啊,能见到你有什么不好呢?我姑且把梦当做平行世界,至少在那里你还在。那年,爸在我的劝说下退休,那一年,他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脸色一直都是乌黑的,才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多的,吃不了多少饭,瘦,腿脚不利索。他爱喝酒,从年轻时就烟酒不离身,单位上每一年都有体检,据说也没查出什么大问题,也或许他就没有去体检,他住过几次院,也都是些烟酒后遗症,没查出癌症征兆。虽然我是他的女儿,但我和爸的关系更像中国式的父子关系,少言寡语,感情不外露。在我记忆里,他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抱过我,用胡子扎着我的脸讲他在《故事会》上面看到的故事,至于讲了什么我是全部记不得的,只记得胡渣和烟味。因为超生的原因,母亲和他分居两地,分别带两个孩子读书,我和我姐从读初中就跟着他,每天放学到家,基本看不见他,那时候他负责单位食堂的采购工作,工作很负责任,年年都能拿个优秀回家。他经常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后会做饭给我们吃,但他不会和我们聊天,冷峻而严肃,他也很少过问我们成绩。爸很信任我,每次我给他要钱交各种资料费,他都会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小把零钱递给我,他都会让我拿他的工资卡取钱寄给我妈,他知道我不会克扣分毫。然而,我却在他生病的时候无数次的欺骗他。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平行世界,如果没有,那怎会无数次的梦见,如果有,那为什么平行世界里的世界怎么没有那么白净和美好。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患癌家庭,经历的万般痛苦都极其相似,最后,就用《送你一朵小红花》里的台词来激励彼此吧,不要放弃爱与希望,每一个逆行和命运抗争的、勇敢的人,都值得被奖励一朵“小红花”。我想送我一朵小红花,奖励自己第一次的积极与勇敢。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